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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林冲便拿了花,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没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
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林冲听得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富安。自思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轻轻把石头掇开,
着花
,左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人都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胳察的一
,先拨倒差拨。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
,又搠倒了。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得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批
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
搠在地里,用脚踏住
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
贼,我与你自幼相
,今
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
上。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
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
,便出庙门投东去。走不到三五里,早见近村人家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
林冲道:「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提着只顾走,有诗为证: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
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自谓冥中施计毒,谁知暗里有神扶。最怜万死逃生地,真是魁奇伟丈夫。
那雪越下的猛,林冲投东走了两个更次,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得草料场远了。这才引出豹子头醉入柴进府,林冲雪夜上梁山,这是后话,先按下不表。
且说沧州烧了草料场,消息传到东京,朝野震动。徽宗听闻大怒,定要严惩不殆。高俅探察回报,只说是林冲放火烧的,人已造反上了梁山,一时抓捕不得。道君皇帝圣怒之下,责令查封林冲京城旧宅,家中儿老小,一并连坐收监。
高衙内得到消息,七魂丢了五魂。当即苦求父亲高俅饶过林娘子,直说林冲已休了她,她便算不得林冲家小,自己愿纳她为妾。若是收她不得,这病便好不了,早晚也活不成了。
高俅听后沉半响,心道总不成教我儿为此女一生不
,便道:「圣上既责令严惩,实是留她下得。她是反贼
室,名声恶极,你怎能收她为妾?没得辱没了门庭。倘若圣上怪罪下来,如何了得?但我也知你喜
这妇人,为她命也不要。既然如此,你便偷偷带她出城,私下养在城外也好。对外只说她为夫殉情,已经死了,以安圣心。但她只能做你养妇,你不得纳她为妾,更不得与反贼之
生下一男半女,给我门楣落下污名,你可明白?」高衙内听了,只得懦懦答应。当晩也顾不得这许多,带了秦宛二女使,连夜乘马车亲赴林府,要林娘子与锦儿赶紧离京逃命,明
公人便要来拿人封门。不想一进林府,竟撞见御街花魁李师师。
原来李师师也早就听到消息,有心相助义姐难。但想若是劝说徽宗放过林冲
子,那好
皇帝听闻是她
识,好奇之下必谋见面。义姐这等绝
佳人,一见下来,那还了得,反倒害了她终身。忙赶到义姐家中,要她先出城暂避,再替她另想法子。
若贞听到丈夫闯下这等滔天大祸,知道他此生绝无回京之望,便再等他一年,也是空自白等,悲苦间只想一死了知,以尽妇德,幸被李师师和锦儿苦苦劝住。便在此时,高衙内也来了,急切告知备细。若贞见情夫不顾牵连,由衷关心她生死,一时倍欣
,只觉并未枉自与他偷情相好一场,心情终见好转。
李师师与高衙内有过一面情缘,算是旧识。与他相见之下,不由俏脸一红,直把眼来望他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娇娆声嗽,来惹高衙内。这花太岁也是个心人,又见绝代佳人,早有心看上她。得知她与林娘子义结金兰,更是心下暗喜,知道有戏,也乘隙把话来
拨。只是二女本是亲姐妹一事,端的牵涉太多,倒不便多说。两个人心中都起了意,却不把话挑明,只各自留了心。
当下李师师不住口称赞高衙内算是有情郎,没对她义姐负心薄幸,要若贞依衙内之言,做他终生养妇,由他养在城外,图个逍遥自在,一生快活,岂不更好。林娘子也自知众邻都知她父亲生前并未答应林冲休她,自己名分上仍是林冲子,她丈夫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她也就成了罪妇,已无缘改嫁高衙内做妾,只能做他私养的情妇姘头。听了义妺良言劝说,只羞得脸酡红,转过身去,算是答应了。
高衙内苦于城外暂未购置居所,不知如何安顿若贞与锦儿,正无奈时,李师师却掩口笑道衙内忽忧。小妹入京之前,住在西城外三十里一个绝好庄园。那里幽静雅致,又隐秘得好,旁人绝难寻到那处。小妹入京后,便再不住那地儿了,正好教姐姐住在那园子里,算是姐姐的新家了。我闲暇之时,想到城外游玩,也有个落脚之地。
众人听了,都是拍手叫好,只有若贞一人羞得低下头去。当下宛儿帮着锦儿收捡行李旧物,打点行装,待收拾停当,便搬上马车。秦儿先行骑马回府,又领来两乘马车,要众女都上了车,锁了大门此时已近深夜,朔风渐起,瑞雪纷飞,下得正急。林娘子最后望了一眼林府院门,知道再也回不来了,一时伤心落泪。好在有高衙内与李师师坐她身旁好言安。马车连夜出城,行至西门口时,高衙内得意亮出太尉府令牌。守门当班吃了一惊,连忙开门放行。三辆马车辗着碎琼
玉,离城而去。
翌一早,开封府孙孔目领了腾府尹令牌,带七八名公人来林府拿人。却是两厢早就勾兑好了,只是逢场作戏罢了。那孙孔目查封了林府,公告文案上只说林贼公然叛逆,火烧草料军需;林冲
子替夫尽忠还志,殉情自缢;女使锦儿
念主母恩德,跳井而亡。皇恩浩
,不再追究云云。孙孔目又去找了两具病亡女囚的尸身充数,画了姓名,叫公人抬到火场烧了。
干鸟头富安也向茶房王婆使了钱。那婆子便向众邻广为宣讲林娘子美德,说她为夫守节,不事权贵,端是好娘子。众邻吃她嘴利,都深信为真,传出一段佳话。药郎张甑眼见榜文上黑纸白字写的明白,还道锦儿确已跳井自尽,回家后嚎啕痛哭一场,也从此死了心。只可惜偌大个林家旧院,四世祖宅,由此荒败了,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却说高衙内携五女连夜出城,乘马车来到西城外李师师那处阔绰庄园,已是当夜子时。李师师见众女舟车劳顿,当即安排庄中仆人收拾大小房间,各房都烧了火炉炭盆,烘得暖洋洋的,自与姐姐张若贞一起洗了香浴,同榻睡下。高衙内见两美人同睡女主卧房,又是后半夜了,不便再行打扰,便忍住,也自回房睡了。当夜无话。
第二高衙内一早起来,先行用过早饭。他见雪收天晴,便唤一娇俏女仆陪他在庄内闲逛,方知这庄子名为桃运山庄。看这庄园内外景致时,但见遥山叠翠,近水澄清。前避官道,后藏冈溪。一周杨柳绿
浓,四下乔松青似染。筑殿高起尽按桃运山庄。亭馆低轩,直造倚山临水。百株杏绽武陵溪,千树花开金谷苑。清闲堂上,四时有不谢奇花;百卉厅前,八节赛长
佳景。朱甍碧瓦,掩映着九级高堂。画栋雕梁,真乃是三微
舍他心中啧啧称奇,不想时值隆冬季节,这庄内竟是草木青翠
滴,繁花似锦,风物佳胜,端是个罕见的美景之地。他不明所以,不由暗挑大指:便是他那衙内别院,也远比不上这里四季如
,风光应景,典雅
致了。还有一个好处,此间远避官道,绝不为外人所知。
他信步而行,只见曲径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竟是见人不惊。面又见绿油油好大一片竹林,北方竹子极少,这大片竹林更是罕见。他随那女仆自绿竹篁中穿过,闻到阵阵淡淡花香,登觉烦俗尽消。穿过竹林,忽儿一阵清香涌至,眼前远远望去全是水仙花。原来地下是浅浅的一片水塘,深不逾尺,种
了水仙。这花也是南方之物,不知何以会在汴京城效出现?
那女仆见他脸现惊异之,不由笑道:「大冬天的,大官人不明我们这桃运山庄为何青绿如
?又为何北方生长水仙?只因庄下生有温泉,以致地气奇暖。您瞧那边。」说罢指向远处假山之后。
高衙内见那里不知为何雾气弥漫。见水塘中每隔二三尺便是一个木椿,引路女仆身形微幌已纵跃踏桩而过。他依样而为,转过那假山,便见好大一潭温泉,水面清烟渺渺升腾,一股硫香扑鼻而来。他心下大喜,当即击掌叫好。那女仆道:「这是天然温泉,终年不退。整个庄子便建在温泉之上,故而四季如。这里每间
舍内均设有温泉池,自今
起,
舍浴池内都将注
温泉,以
贵客。」高衙内大喜道:「若能久居此间,便是做神仙也不要了。」只听一女子咯咯笑道:「衙内若能久居此间,我姐姐正是求之不得呢,就怕您不愿住下。」这声音娇美绝伦,如鸣仙音,正是李师师来了。
只见李师师手挽着林娘子沿潭边缓步行近。她身穿一身红半透睡裙,若贞却穿一身白
轻纱薄裙。二女一红一白,穿得甚是通透,内里显现出同
调的抹
羞
,端的美
人,从弥漫水雾中缓步走来,如仙女下凡,莅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