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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馬仔偷懶喝酒的機會,跟特情組在邊境散開的情報網接頭,把阿歸打探來的一些消息傳遞給接頭人。
阿歸很少去罌粟園探望解行,第一是因為瑪銀不準,怕他被“白粉鬼”傳染上毒癮,第二是去得多了以後可能會在底層馬仔中引發疑心。後來每次他得到機會去罌粟園時,都會抓緊時間跟解行在其他手下面前上演一出強迫戒毒和鬼哭狼嚎的好戲,為第二年解行“戒毒成功”做了很多鋪墊和準備。
“解千山”被邊境生活迅速地改造了。
如果説阿歸在看守所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青澀冒失不成的少年,那麼進入毒幫的第一年他就從裏到外改頭換面,第二年已經蜕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初中畢業小混混。他的氣質、談吐和行為舉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當年那些足以令他暴
的天真特質全都被打磨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狡滑、老練、貪小便宜和痞裏痞氣,在底層馬仔中混得如魚得水,甚至令人震驚地學會了説撣邦話,阿歸再也不用費心幫他做任何掩飾了。
只有在阿歸面前,解行才會出他被深深隱藏的另一面,熱忱、樂觀、忍耐而充滿希望。那時候瑪銀過着揮金如土夜夜笙歌的生活,有時她故意不叫阿歸陪同,他就可以偷偷來罌粟園,兄弟兩人躺在漫天星空的草坡上,周圍夜蟲聲聲長短,温暖濕潤的夜風中拂過泥土清香。解行會絮絮叨叨暢想任務結束後的美滿生活,暢想張博明會幫他們爭取一個大大的功勞,暢想特情組幫阿歸在一個繁華的大城市裏落户;他懷念更多的是以前大學時光:“不知道江停畢業以後去哪兒了?”
“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去上學?”
“要是可能的話,咱倆一塊兒去唸書吧!至少你也可以來大課旁聽的呀!”阿歸對張博明觀一般,便總是潑他冷水,説功勳什麼的還是別抱太大期望比較好,能活着回去就萬幸了。解行也不生氣,還是不斷對他許願畫大餅,畫得阿歸嘴上不相信,內裏卻不由心馳神往,彷彿總有片雪白閃光的羽
在心尖上撓。
“這是你什麼時候紋的啊?”有一次解行趴在他身邊,好奇地瞅着他肩頭的刺青問。
“十一歲下去打拳的時候吧。”
“幹嘛非要紋啊?”
“人人都紋啊。”
“那為嘛紋一隻鳥?”
“鳥能飛嘛。”解行點點頭,隨口唸了一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阿歸扭頭問:“什麼意思?”
“胡馬來自北方,所以依戀北風,越鳥來自南方,所以向南邊的枝頭築巢。是比喻人思戀故土的意思。”解行摸摸自己的後背,説:“不如我也去紋一匹馬吧,保佑我們將來都順利完成任務回到北方,怎麼樣?”阿歸説:“紋身很疼的,而且面積大了洗不掉,你以後不考條……不考警察體檢了嗎?”
“卧槽對啊——”解行猛然想起:“那我以後考過了再紋吧!體檢完誰還瞎幾把管這個!”阿歸啞然失笑,手肘拐了兄弟一把,解行哈哈大笑起來。
如果當初讓他去紋就好了,很多年後吳雩想。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那些苦難中閃着光的歲月,那些天真快樂的嬉笑打鬧,其實早已在冥冥中埋下了悲劇的伏筆。
罌粟花田被焚燒殆盡,轉年沃土中長出了莊稼的綠苗。少年永遠留在了那片土地下,再也沒有回到北風中他魂牽夢縈的家鄉。
“就是他!是他乾的!”
“他是不是條子?!”
“他們看到他拿了條子的錢!他拿了條子的錢!”
“拿他當盾下山!!”
“打死他,打死他!!”
…
…
外面炮聲轟隆,地面隱約震動,緬甸軍已經打上來了。刑房火把搖曳的陰影中,耶耷拉的眼皮下
出瘮人
光,每個字都浸透了毒汁:“給條子打一針,打一針撬開他的嘴,拿他頂在前面下山。”
“——阿歸,你去。”那些懷疑的、兇狠的、貪婪血腥的視線閃爍在四面八方,就像荒野中一頭頭虎視眈眈的的豺狼。阿歸站在那裏,眼前所有畫面都在搖晃,光斑在視網膜瘋狂閃爍,耳鼓裏像下暴雨般嘩嘩轟響。
混亂到極致的世界裏,只剩下面前那一滴滴血。
那是他的血親兄弟,他的信念篝火,他最明亮珍貴、引以為豪的另一半靈魂。
“東家!東家!大小姐來了!”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阿爸!不能讓這小子這麼輕易死了,拿來給我!——”
“……大小姐,”阿歸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説。
他看着瑪銀手上注器冰冷的針頭,所有情緒都在那一刻被更決絕、更恐怖的力量生生壓平,冷靜得可怕:“大小姐。”那三個字彷彿是死神扇動着黑
的羽翼宣告降臨。
在那之後的所有記憶都被攪得亂七八糟,在無數個顛倒錯亂的夜夜中,在無數個窒息驚醒的血腥夢魘裏,就像一把刀時時刻刻凌遲他的大腦和心臟。
“讓我帶他走!不然我宰了她!!”前方轟隆巨響,地道唯一的出口被緬甸軍炮火炸塌,碎石砂土飛濺,背上的人噴出大股大股鮮血。
“……你為了他背叛我,你們都不得好死……”口上
着一把匕首的少女踉踉蹌蹌後退,瀕死尖吼撕裂咽喉:“你們誰也跑不掉,你們都不得好死——!!”